“颦儿，璇儿，快来快来。”来人捻着胡须，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一对娇俏明艳的姐妹花，“你们祖母等你们等急了，快点儿到屋子里去给你们祖母请安。”

　　颦儿与璇儿乃是散骑常侍潭德忠的大女儿与二女儿，大名唤做潭岑芷与潭岑茹。

　　一对姐妹花款款走来，各自的丫鬟手里提着不少纸糊的马车、仆从，纸叠的金元宝整整齐齐码了一摞，生怕在彼岸的那人日常不够花用。

　　今天是两姐妹的母亲的冥寿，潭家的主子都聚在潭老夫人的怡和院里给去世的潭大夫人吕氏作冥寿。

　　“颦儿见过父亲。”

　　“璇儿见过父亲。”

　　与面带微笑的潭德忠不同，姐妹二人脸上盖着一层愁色。本是多娇的年纪，面上若有若无的愁容反而衬得她们楚楚可怜。

　　三年过去了，还能看出母亲去世给姐妹二人带来的伤痛。

　　“你们高兴一些，你们祖母不喜见你们逢人垮着一张脸。”

　　潭德忠微微皱着眉头说道，“为父能体谅你们的孝心，但这个时候不是你们体现孝心的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那让白发人如何自处？彩衣娱亲的道理你们难道也不懂吗？”

　　潭岑茹在袖子下的手攥成了拳头，面上不敢反驳。

　　潭岑芷拉住妹妹，对潭德忠说道：“我们明白了，我们这就换上笑脸去，不让祖母看见我们为难。”

　　妹妹潭岑茹猛地抬起头来。：“大哥呢？如此重要的日子，怎么不见大哥出现？”

　　自从三年前母亲去世后，向来优秀的大哥一下子跟变了个人似的，成天流连青楼楚馆。

　　潭德忠将脸转过去，面色凝重地说道：“已经去青楼里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寻得到。”

　　听了这话，潭岑茹泫然欲泣，到底眼泪不敢落下，生怕哭红了眼睛，祖母拿她训斥扯出大哥来，大哥更没好果子吃。

　　“哭哭哭，就知道哭，他认我这个爹，我还不想当他的老子呢。”潭德忠的脸色已然沉了下来，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你们还想让祖母等多久，还不快点进去！”

　　潭岑芷扯了妹妹的手，潭岑茹心不甘情不愿地迈进了怡和院的大厅。

　　这两天少见的倒春寒，屋子里的炉子又烧得格外的热，两姐妹一进屋子里来就脱下了身上披着的斗篷，本来没有血色的手也暖得红彤彤的。

　　“颦儿，璇儿，快来让祖母看看你们。”

　　坐在上座的是潭德忠的生母潭崔氏，乃已逝的潭家老太爷的正妻，除潭德忠外，还育有二子。

　　潭家二老爷潭德信与潭家三老爷潭德诚在老太爷去世后也分房出去住了，诺大的潭府如今只由潭家大房居住，府里还有许多未修葺完的院子。

　　潭岑芷与潭岑茹娇滴滴地叫了声祖母，如潭德忠所说的换了笑颜，一左一右伴在潭崔氏，问起今晚的菜色如何。

　　“有璇儿爱吃的芙蓉糕，有颦儿爱吃的炒白虾，还有……”

　　潭崔氏话未说完，就有人打断了祖孙三人的谈话：“对不起老夫人，我们几个来迟了。”

　　人未到，声已至：“文从，书从还不快进去给你们祖母行礼。”

　　听到来人的声音，潭岑茹的眉头皱了皱：“姨娘在外面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潭家没把姨娘教好呢。”

　　“哟，原来是二小姐。”

　　听到潭岑茹的指责，被唤作姨娘的人一点生气的意思也没有，反而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大小姐、二小姐都在呢，大少爷人呢？咱们潭府的家宴大少爷不打算来了吗？嗨，听说老夫人给大少爷留了不少他喜欢吃的菜呢。”

　　与潭岑茹斗嘴的是崔姨娘崔琴，乃老夫人潭崔氏的远房亲戚。她与潭德忠青梅竹马，后来潭德忠先娶了潭镜从、潭岑芷与潭岑茹的母亲骠骑大将军吕东陵的幺女吕盛婵，后再纳了崔琴，崔琴与潭德忠才再续了前缘。

　　“你！你别得寸进尺！”说到大哥，潭岑茹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一下子跳了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教训我！”

　　见到怒不可遏的妹妹，潭岑芷隔着潭崔氏又没法子劝住妹妹，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潭岑茹生气的是崔琴呼来喝去、趾高气昂的态度犹如崔姨娘已经成了潭府的女主人一样，这让潭岑茹有了不好的预感，也切切实实地提醒着潭岑茹她的生母已经去了，崔姨娘可能会成为她新的“母亲”。

　　她就算拼了命也不会让这个令人作呕的女人被扶正！她才不要喊崔琴“母亲”，她的母亲只有一人！

　　“够了！今晚上咱们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谁也别说不该说的话。”潭崔氏的脸色也不好看了，但她没有斥责潭岑茹，只冷冷地说道。

　　紧接着，潭崔氏换了副热络的面孔：“文从，书从快到祖母跟前来，让祖母看看你们是不是长高了？”

　　明明是自己母亲的冥寿，却让外人沾了风光，饶是做子女的，谁心里也不好受。

　　潭岑芷与潭岑茹识趣地离开，把左右手的位置让给了崔姨娘所出的潭文从与潭书从。

　　潭岑茹有时也会心有不忿，大哥因为母亲去了过度伤心而一蹶不振，明明大哥的人才是一等一的，如果没有那回事，大哥恐怕是北燕最年轻的进士了。

　　父亲不去扶持一蹶不振的大哥，反而把老二老三抽了上来，让他们在祖母面前露了脸，大哥反倒不如庶出的了。

　　还别说大哥了，连她们这些嫡出的姐儿还不如崔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弟了，父亲也不怕舅舅们来找茬吗？

　　想起自己的舅舅，潭岑茹更加难过了。

　　三年前北燕与百达局势紧张，吕家的舅舅们被派去了镇守边关。如果那时候舅舅们都在，舅妈们多看顾看顾，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死？她连母亲最后一面也没见到，而见到母亲最后一面的居然是……

　　潭岑茹想到了那个人，却没想到从自己嫡亲的长姐嘴里听到了：“祖母，父亲。今儿个是咱们一家团聚的日子，咱们是不是也把三妹妹叫过来一起乐呵乐呵。”

　　“姐姐！”

　　“颦儿！”潭崔氏怒喝道，“大好的日子你提那个晦气的东西作甚！今儿是给你母亲作的冥寿，她也不会想看到那个小贱…人来，祖母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