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桥断,二界断
她一步一步走在悬崖边,如踩在锋利的刀尖上。
在回头的瞬间,无数被烧得发干的飞烟,夹卷着冷诮的风拂过。她手中的暮雪剑,淋淋沥沥淌着血……那是一路厮杀过来的痕迹。
“梨晚,停下!”
“你罪恶昭昭,天理难容,事到如今你还妄想潜逃?”仙盟追杀至一百米处,浩浩荡荡数十万人,皆是满目憎恶。
世界昏暗得像被一场战争践踏过,晨昏线的另一端是永寂的黑夜。而前方那道单薄的白色身影,几乎要被黑暗淹没。
梨晚身上那件染了血的白袍,被剧烈的长风吹动,发出破败的割裂声,却依然坚持着,挺直了背脊,一路朝东边极速飞行,无视背后的咆哮。
“追上她!”仙盟诸位长老看到她飞去的方向,暗道不好!
“必须阻止这个疯子!”
“绝对不能让她……”
仙盟——是九州众仙门联合成一起的修仙者联盟,由各大仙门宗主担任长老位。
此时此刻,他们正分别率领门下弟子追上来,浩浩荡荡数十万人如乌云压顶。
直到梨晚来到那座金光浩荡的浮生通天桥下,她突然停下了,单薄的身影背对着众人,却几乎要被天桥的金光覆灭。
浮生天桥通体为刺目的金色,桥的每一步阶梯都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远古异兽,每一只异兽面容狰狞,目欲眦裂。天桥一路通向缥缈云端,通向天空的尽头……
通天浮生桥是所有修士飞升的必经之路,唯有渡过天桥,才可真正突破二界壁垒,飞升天界!
仙盟诸位长老见状,突然反应过来,他们抵着牙咆哮:“梨晚,你岂敢动天桥!住手!马上停下!”
“别废话了快点杀了她!”仙盟手中法器光芒亮起,无数攻击蜂拥而至——
梨晚转身一刹一剑斩下万丈暴风雪纷扬,隔空破开了仙盟的攻击!
她猛然抬起一双染血的双眸,“这座天桥必须断!”
“你凭何斩断通天浮生桥,这是九州连通天界的桥梁,是我等飞升的希望!”仙盟众人咆哮,“你难道要做我人族,乃至整个九州的千古罪人吗!”
“罪人?哈哈哈!”她站在剧烈的风口处,任由狂风吹动她的染血长袍,眉目间,是睥睨天下的疏狂无畏。
“我梨晚,一人做事一人当,今日断桥,断破天界所有的掌控!而你们应该庆幸自己能在天界大权倾压下,得以苟延残喘的活着!”
“通天浮生桥,乃是天界一个巨大的谎言!而你们活在贪念中不肯清醒,甚至为了你们的贪念,让这场骗局永远醒不过来!” 她侧眸看向仙盟,眼底一片疯狂,“如果飞升的代价是以整座九州的无辜黎民为代价,这样的飞升,这样的天桥不要也罢!”
仙盟长老脸上闪过一刹阴寒,冷笑:“荒唐!这都是你的一派之词!天界有无数功法,有千万长生大道!这怎么可能会是骗局?是你梨晚在试图诓骗我们,我等皆是活了多年的老祖,又岂会上你的当!”
“这天界,我等必飞升不可!”
“这里是九州,岂容你一介九州逆徒满口谎言,天界待我等下界位面何其包容啊,天神大人又怎会对九州一个小位面起那等歹心,荒谬!……”
“对!荒谬至极!”
仙盟长老们眯起眸光,抚着胡须……天界待九州如何并不重要,九州黎民百姓不过一介凡人,凡人区区百年命数罢了……他们修仙上千年,为的不就是飞升天界,永享长生吗?
梨晚收回目光,看向前方的通天桥,天桥的末端被层层云雾遮蔽,似那高高在上,又虚无缥缈的天界啊……
“这座通天浮生桥浸染了无数鲜血,这座天界满目华贵,神光长存……”她忽然轻声笑了,笑容染着血,“却在营造一个天大的谎言……”
仙盟长老抚着胡须,眸光发冷,“无论你如何抹黑天界,我等绝对不会让你动通天桥!”
“杀了她!保天桥!”
“快点阻止她,绝对不能让她断桥!”又有人惊恐道。
“别跟她废话,马上杀了她!”
“杀!”
“杀了她!!”
“但,但她是天劫境强者……”
话还未说完,一阵残破的风声突然刮过,他们看到梨晚飞快跳到金色浮生天桥的上空。强烈的金光下,她的白衣在长空中纷扬,手中暮雪剑扬起,发出一阵刺裂的白光,暮雪剑挥下万丈暴风雪!
她染血的身影在漫天风雪中,如一个小点逐渐被深渊的巨口吞没!
“断!”梨晚大喝一声,手中暮雪剑爆发出极强的寒光,她踏着漫天风雪冲上前——
一剑狠劈在金色天桥之上,天桥发出一阵破碎的轰鸣声!
轰!!
一剑斩下万里暴风雪,一剑断破山河!
轰隆!
九州万里霜雪纷扬,漫天大雪夹卷着暴风涌向世界——
轰!!!
金色浮生天桥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如天界的那一双双眼睛,在用极具愤怒的目光死盯着她!
天桥金色的外壳出现第一道裂痕,紧接着,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住手!”天穹之上突然破开一道强烈的金光,一道蕴含着天地威压的声音从云层中破开。
“梨晚!”
昏暗的天穹上,突然撕裂一个巨口,无数华光洒落,一个金装华袍的年轻男子,以天神之尊,投影在这濒临破碎的九州之上。
“天神?是天神降临……”仙盟众人看到后,内心憧憬却又恐惧无比,颤抖跪下,俯首称臣。
他们被那股笼罩在天的威压压得脊梁骨根本挺不起来,只能本能地匍匐在地,不敢抬头仰望。
但在这天地间,唯有那个染了血的白衣女子没有动。
天神眸光冷漠,“斩断天桥,不知死活。”
天神朝她投落的目光里,侵染着讥诮,仿佛在嘲弄凡人的不自量力。
“你阻止不了我。”梨晚用力握紧暮雪剑。
“梨晚,你认为断桥,就能保全九州吗?”天神仿佛在看一只蝼蚁的负隅顽抗。
蝼蚁之力脆弱,却想撼动大树,何止可笑。
“呵。”梨晚挑起冷眸,眸低浸染着决绝,“今日以天界之剑斩天界之桥,他日又未尝不能以凡人之躯击碎你自以为是的骄傲!”
“负隅顽抗!”天神冷眸垂落,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明明仙骨尽断,血染白雪,却像野草那般生生不息……
野草之力以搏天,雏鸟之力搏雄鹰。
天真又莽撞。
“倘若天界无神保你,你认为你和这座九州,又能苟延残喘到何时?”天神的声音很低,眸中深意难测,“梨晚,我给过你机会的……”
“……”
“你又能躲到何时?”天神看向她的目光里,除了那赤裸裸的讥讽和嘲弄,还有强势的掌控,“无论是一百年,一千年,甚至是一万年,我们终会再见!”
“不会,永远都不会!”她咬紧牙,猛地抽开目光,“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他垂下冷眸,玩弄着手指上的银色寒戒,声音很轻,如缥缈天外的薄纱,“小兔子,下一次再见面时,本尊不会再给你任何退路……”
轰!!
轰隆——
突然一声巨响,通天浮生桥彻底断裂,无数金色碎片炸开,通天浮生桥轰然破碎!
天神的投影在九州的天空上消失了……
自此,九州人族与天界失去了联系。
浮生通天桥断裂,巨大的能量冲向四方,九州大陆板块被冲击,摇摇欲碎,一场天地动荡即将爆发——
但此时的梨晚,早已经浑身筋疲力尽,她仰起头,看着天空中飘落的雪花,目光幽深,“永别了,天界……”
疲惫不堪的身体最终从天空跌落下来,摔在白雪之上,鲜红的血缓缓溢出,而她也终于耗光了最后的力气,缓缓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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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年后。
九州里流传着一个乡野传说,九州之一的缥缈洲,有个不起眼的白云镇,白云镇的街尾有个不起眼的修真杂货店。
除了不卖修行用品,什么都卖。
那店门口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以龙飞凤舞又潦草的笔法刻了“修真杂货店”几个大字。
小店开在此等穷乡僻壤之地,几个月都难有人光顾一次,却顽强又随缘的开了五百年。
杂货店前有一个小院子,外头围着一层篱笆,篱笆上缠绕着柔软的牵牛花,牵牛花迎着太阳缓缓舒展枝叶,柔软的紫色花朵在清风里轻晃着。
一个朴素白衣女子躺在藤椅上,半睡半醒,晒着温暖的日光,手指轻轻勾着酒葫芦上的绳儿,指尖透着隐隐的苍白色。
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闲酒,百无聊赖的听着店内的交谈声。
屋内。
披着黑袍的女客人握着一杯茶,迟迟没有喝下。
“魅丹药效有限,十颗即满,如今已是第九颗了。”对面的年轻男子拿起茶壶,清茶缓缓流入杯中,雾气升起,茶香氤氲,迷蒙了他倾城的容颜。
男子穿着雪白的中衣,外面随意披着一件深紫色长袍,另一只手握着一支纤细精巧的烟杆儿。
魅丹可重生新的血肉,塑美艳之皮,尽管只是一张假皮,却妩媚妖艳得紧。九州里,只有眼前这位宋老板有这一手出神入化的换皮术。
九州小道上有传闻,这白云镇的杂货店里有两位老板,一男一女,常以兄妹相称。
女的容貌绝艳灵动,如皎皎明月,却是个不管事只爱喝闲酒的,除了吃几粒花生米外,啥也不干。
男的容貌倾城却又清冷,若他是女子啊,必定艳压群芳。店内的事儿都是这兄长在管,有事儿,找他就对了。
黑袍女人的手指轻轻抚上自己的脸,忍不住问:“若是十颗之后,可还有办法维持我这张皮相?”
宋执玉垂下眸光道:“姑娘何苦执着一张艳皮,近百年来,因着这张皮相,受了不少苦吧。”
黑袍女人目光深处一片黯淡,她的声音很轻,“可只要有任何一点希望,我都不想放过!我希望他的目光可以永远停留在我身上,哪怕只是这一张假皮!只要他喜欢……只要他愿意多看我一眼,多少钱我都可以出的。”
她的手指抚着自己俏丽的面容,那张皮已隐隐泛着惨白色,不久之后就会过期。
想到这,她心中更为紧张,“宋老板,请你一定要帮我!”
宋执玉手中的精巧烟杆轻轻一敲,侧头看向她时,一缕青丝恰好散落在他敞开的衣领里,隐约可见肌肤如雪白皙,骨骼精致却又妖灼。
“世上没有不劳而得的买卖,只怕是,你承担不起这份后果。”他道,一双冷幽幽的目光,紧盯着那张苍白的假皮。
“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女人咬着牙,目光盛满了偏执,她的身体忍不住前倾,“他是清风明月的隐世仙人啊,而我呢……我天生无形无相,我的真身又是那样丑陋不堪……可只有这张艳皮……只有这张艳皮,才可以让我变幻成配得上他的女子!为了能够留在他的身边,我什么都能做,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这张皮,我只要这张皮!”
宋执玉紧盯着她偏执的双眸,看她执意如此,微叹一声,将一个小瓷瓶推到她面前,瓷瓶里散发出淡淡的魅香味……
“姑娘,这是第九颗。”他再次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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