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民国草芥
2条章评
1.民国草芥
  “男士们,过来买包南乳肉啊,包你岳母都话你够醒目......”街口人来人往,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一个背着箩筐约莫三四十岁的男人夸张的表演着,附近聚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南乳肉,并非真的是一块肉......
  广州人将“花生米”叫“花生肉”,南乳花生自然也就被称为“南乳肉”。
  周枫看了下不远处的大院门口,笑笑道,“师傅,就在这下吧。”
  “好嘞!”黄包车夫满头大汗,爽朗的回了一声。
  说着,他将车把放稳后,然后把搭在肩上的毛巾取下,狠狠的擦掉脸上、脖颈上豆大的汗珠与哗哗流淌的汗水。
  “师傅,回去喝点盐水,小心中暑!”周枫好心提醒道。
  拉车是个辛苦活,一天跑下来,哪怕是寒冬腊月都得闷出一身汗,更别提眼下这个时节了。
  车夫憨厚的笑笑,脸上疲惫的神色一闪而逝,“没事,习惯了,待会歇歇就好了。”
  周枫见状也不多说,直接兀自抱起车上的一大堆东西下了车。
  锅碗瓢盆草席等各种生活用品被他用麻绳捆着抱在怀里,活像抱着一捆干柴,发出的哐哐声让人心焦。
  周枫努力维持,但动作依旧有些生疏,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临了,他抽出空隙,从口袋里摸出二十个铜板,递给车夫:“辛苦了。”
  黄包车夫扭头往这边看,神情微微一怔。
  他的右手下意识摩挲了下肥大的裤子,神情告诉周枫:他想要这把钱。
  许是惯来的憨厚,让他有些难为情,咧嘴露出满口黄牙,憨憨笑道:“这...先生您给的太多了。”
  显然,身处社会下层的他,对这份白得的收入,对他而言十分的有诱惑力。
  周枫摇摇头笑道:“麻烦你陪着我逛了一下午,多的就给你当小费吧,只是别拿去赌就是了。”
  穷苦人家辛辛苦苦挣点钱,转头进赌档输了个精光,这种事情他并不少见。
  往往淳朴的背后,隐藏着让人心悸的愚昧与狠辣。
  图一时畅快,老婆孩子都能往赌桌上压!
  “哪儿能啊,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一个铜板恨不得掰开分成两次花。”黄包车夫爽朗笑道。
  从这一下午的行程,周枫从他絮絮叨叨的话语里已经知道了,这个黄包车车夫家里有个婆娘怀着孩子,哪怕七八个月了,依旧接些糊纸盒子的活计干。
  他自己则是没日没夜的拉黄包车,本着能多挣几个铜板就多挣几个铜板心思,拿命去挣血汗钱。
  没办法,这一胎已经他婆娘怀的第五胎了。
  这个时代,平头老百姓,了解的有限,什么避孕节育之类的,离他们太远。
  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怀上就生呗。
  吃糠咽菜,忍饥挨饿,那都是命!
  好在广州这几年发展得不错,迅速的繁华起来,哪怕是最底层的穷苦人,只要舍得卖力气,还没听说有哪个饿死的。
  黄包车车夫为人很朴实,很憨厚,但却是个心里有成算的。
  他的心底藏着两个愿望。
  第一个愿望是攒钱买一辆属于自己的黄包车。
  这样他就不用每个月给车行叫车租,收入也能慢慢的涨上去,家底慢慢的就厚实起来。
  此外,如果自己有一辆黄包车,自己老了之后还能传给儿子。
  他承认自己没什么能耐,但如果能给儿子挣出一辆黄包车,那合眼的时候,也能理直气壮的跟儿子说:“你爷连根毛都没给你老子留下,如今我把黄包车传给你,你算是享了老子的福了!”
  第二个愿望深埋在他的心底,他希望把大女儿嫁入大户人家当少奶奶,再不济也要当个姨娘。
  没能让孩他娘过上好日子,他心有愧疚,决心不能让女儿步了她娘的后尘,过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黄包车车夫伸手接过钱,收进兜里放好,黝黑色的脸颊上,喜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他十分热情的说道:“先生,东西我帮您抱进去吧,您帮我看着车就行。”
  周枫也没拒绝,只是站在一边帮他看着车。
  左右这黄包车比他的那些生活物品值钱。
  黄包车夫不可能是骗子,丢下黄包车逃之夭夭,车把手上烙着车行的名字,若是丢了黄包车,他的生计怕是都没了。
  “劳烦了。”
  周枫站在黄包车旁边,看着车夫把东西搬完,等他出来后,这才笑着跟他道谢,走入大杂院中。
  .........
  “周先生,这么快回来了啊!”
  大院里洗衣服的妇人用力的拧着衣服,笑着跟他打招呼。
  她拧衣服的动作过于剧烈,差点身子一个踉跄栽倒,摔进洗衣盆里。
  这是大院的洗衣工李婶儿,待人很热情。
  他们一家子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为人有口皆碑,还没听说她跟大院里的人发生过口角。
  她家还有个裁缝铺子,算是夫妻店,丈夫的手艺很不错,在这一片算得上是远近闻名,得到街坊邻居的交口称赞。
  日子虽谈不上富裕,但也不算清苦,若不是要看顾乡下的二老,供唯一的女儿念书,怕是能混个中产之家的水准。
  周枫抬手撑在额头前,下意识望了望天,笑着回她:“还快啊,太阳都快下山了!”
  二人说话间,楼上走下来一个身形窈窕的女人,初一看,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她的身材十分高挑,头发微微卷曲,身穿一袭艳红的旗袍,大红花的图案,手里挂着个钱包,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咯咯的清脆响声。
  这十分符合周枫对‘摩登女士’这四个字的印象,对血气方刚的男人有种致命的诱惑。
  “李婶儿好,这位是......”‘摩登女士’迟疑了一向,打了个招呼。
  大概是第一次见到周枫,有些意外这个斯斯文文的陌生青年,竟然和李婶儿能聊到一块儿,而且好像还说说笑笑聊得很开心。
  李婶儿笑得像太阳一样,眼角的鱼尾纹在阳光下好似金鳞缓缓展开。
  在她看来,李婶儿的笑容有些怪异,对待周枫的态度热情得出奇。
  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一种丈母娘看到了心仪的女婿的目光......
  嘭!
  甩了甩衣服,晾晒在绳上,李婶儿侧了侧头说道:“哦,这是咱们大院新来的租户,我们都喊他周先生。”
  说完又转过头看向周枫,介绍道:“这是丁芳,大家一般喊她丁师奶!”
  周枫隐晦的打量了这个丁师奶一眼,却见她落落大方的冲他做了个嗨的手势。
  “李婶儿,周先生,我要返工(上班)了,就不跟你们多聊了,不然舞厅老板又要扣工钱了!”说完,女人风风火火的走出大院,招手上了一辆黄包车,扬长而去。
  她的窈窕的身姿远去,浑圆紧致的翘臀如同一块水磨盘般,微微荡漾片刻,就彻底的消失不见。
  周枫有些愣神,他没想到这个看着像是弱柳扶风一样的女人,说话行事居然透露着一股英气,举止之间落落大方,恍若出自豪门世家的大家闺秀。
  不过,真要是大家闺秀,又怎么会住在这里?
  况且,
  从刚才的只言片语中,周枫已经猜到了她的职业
  ——舞女。
  这个身份很尴尬,哪怕收入水准远在普通老百姓之上,但社会地位却相当低下。
  这是一群没有未来的女人,真正的高门子弟瞧不上,底层老实人又养不起。
  再则,谁也不想自己头上长出一片青青草原......
  跟李婶儿闲聊了几句,周枫就找了个由头,回去安置自己逛了一个下午采购的东西了。
  屋门没开,挂着锁,黄包车夫大概是得了李婶儿的指点,把东西全垒在门外了。
  周枫摸出钥匙打开门,把东西分门别类的归置好。
  没一会儿,皮肤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周枫打了盆水回来,掬起一捧水拍在自己脸上。
  他慢慢的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无奈,然后颓然的坐回床上。
  他本是21世纪青鸟大学文学系研究僧,趁着暑期赴意呆利旅游,没想到归来时游轮到岸一觉醒来,竟然回到了民国广州码头!
  到底是冥冥中不可描述的哪位存在,居然跟他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如果不是靠着几件手工艺品忽悠到了一笔生活费,如今怕是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尽管如此,他现在依旧很迷茫。
  在这个风云激荡的陌生年代,他该何去何从?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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