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酒馆，角落里常年长着一个邋遢大叔，看不出年纪，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陈旧兽皮制衣，针脚倒还算细致，浑身散发着沧桑的气息，体格却是健壮得很！

　　如果我有这样的体格，我一定会成为冒险家！甚至加入联盟军！

　　在隔壁桌打扫的瘦弱小伙计暗戳戳嘀咕道：“可惜了这么大的块头！”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半年前赵小五被酒馆老板捡回来开始，他总会看着这位长在酒馆角落的邋遢大叔叹息。

　　日复一日枯燥的生活让本该活泼的年纪多了几分疲倦，赵小五的脸上鲜少有什么干劲儿，总是麻木的。

　　每天面对一群只会吆五喝六，吹牛闹事的酒鬼，任谁都会变得麻木。

　　也就角落里这位邋遢大叔有些与众不同。

　　这大叔永远一个人，独自喝酒，独自醉倒，偶尔会呓语两句，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眼。

　　赵小五也曾用心听过，但总是听不清。凭直觉，他觉得那应该是女人的名字。而且还远不止一个！

　　这大叔身上肯定有很有趣的故事！

　　女人啊……

　　那是现在的赵小五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他现在是个什么身份呢？岂敢肖想女人？

　　一个被酒馆老板捡回来的孤儿，能有口饭吃，能活下来就已经十分不容易了！何况他每个月还有两枚金币的工钱呢！

　　嗯……

　　按照圣安德鲁城现在的城镇房价来算，他干个两年可以买一个郊区的厕所，一平米大小那种。如果运气好，遇到哪个出手阔绰的冤大头，赏他一些小费，时间还可以再缩短一些。

　　擦拭到做过抛光处理的大理石柜台的时候，赵小五仔细端详了下自己。

　　五官还算端正，有点清秀的味道，就是太瘦了，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这要是个女孩子，兴许会激发男人们的怜惜之情。

　　可他是个男孩子，这副模样只会被女人们嫌弃。

　　在这样一个动荡的年代，谁不想找一个身强体壮的依靠呢？

　　别说是圣安德鲁城的女人了，就连赵小五自己都想找那么一个靠山！

　　没办法，世道太乱，人心浮躁，妖魔横行！

　　虽然距离异变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伊丽莎白女皇在圣安德鲁城继位也有了十年之久，与圣城联盟的几座主城都有着正规联盟军驻守，这使得联盟势力范围内的表面秩序看起来还算稳定。

　　但是内里究竟如何，身在其中的人最清楚。

　　没点本事，真的很难在这样的时代活下去。

　　像赵小五这样底子就很弱的人，除了找靠山，别无他法。

　　这不是一个可以让普通人安宁度日的太平盛世。

　　叮铃——

　　门口的迎客风铃响起，紧接着有个头戴高礼帽，身着精致燕尾服，脚上还踩着一双锃亮黑皮鞋的瘦高男子推门而入。

　　他一进来就像往常一样吩咐道：“一杯冰草莓甜酒，双份糖。”

　　然后拄着他那根长度不足以抵达地面的小拐杖径直走向角落，坐到邋遢大叔的旁边，看一眼，再叹一口气，便不再言语。

　　赵小五招呼一声，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去准备这位客人的冰草莓甜酒。

　　起初，赵小五还很疑惑，冰草莓甜酒这玩意儿本来甜度就不小，再加上双份糖，那不得腻死个人？

　　但半年来，这位客人喝了十杯下去，也并没有被腻死。

　　嗯，一定是他们吉屋的冰草莓甜酒质量好！

　　吉屋，就是这家酒馆的名字。

　　是圣安德鲁城最出名的酒馆。

　　听说在别的城市也有分店，但赵小五没有去过别的城市，不敢妄言。

　　赵小五只知道吉屋的老板是一个身材高挑、性感美丽的女人，一头绿色的头发，尖尖的长耳是精灵的标志，下面坠了一排亮钻小耳钉。

　　她总是穿着颜色鲜亮的旗袍，姿容优雅，举止风骚。

　　她叫辛吉，就是她把赵小五捡回来的。

　　说曹操曹操到，这不，辛吉迈着优雅的步伐，从旋转楼梯上一步一步的挪移过来。

　　每当高礼帽男人过来，辛吉总是会下来作陪。

　　这已经是赵小五见到的第十二次了。

　　在他来之前，兴许还有更多次。

　　也许他们有过约定，他们看起来很熟。

　　高礼帽男人也很准时，总是间隔半个月来一趟，点一杯冰草莓甜酒，走之前，再多付一袋金币。

　　算是邋遢大叔接下来半个月的酒钱。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邋遢大叔从不付账，却从未被赶出酒馆的缘由。

　　赵小五如是猜测。

　　奉上冰草莓甜酒，赵小五继续捡起自己的抹布做工。

　　现在是晌午，酒馆里除了那两位怪胎就再没有别的客人了，要再过至少两个时辰才会有第一批酒鬼登门。

　　“他还是老样子。”

　　“醉了就睡，醒来就喝酒。”

　　像往常一样，二人进行着没有疑问语气的询问，以及万年不变的回答。

　　接下来，辛吉会再追问一句：“你还要管他到什么时候？”

　　高礼帽男人会轻叹一口气，道：“他是为了伊娃才变成这样的，伊娃毕竟是洛丽塔的亲侄女。”

　　接下来就是长久的沉默，一直到高礼帽男人离开。

　　辛吉会再坐上一会儿，发个呆，然后上楼。

　　这是每半个月都会发生的戏码，赵小五已经见怪不怪了。

　　也不是没好奇过他们口中出现的那两个名字，“伊娃”和“洛丽塔”指的是谁。

　　他问过的，辛吉没告诉他，只说这不是他该知道的事情。

　　赵小五也就不再过问了。

　　本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是在乱世中安身立命的根本原则！

　　这一回，赵小五也像往常一样，有条不絮的打扫，做好本职工作。

　　不再表露任何好奇心。

　　一直到辛吉上楼之后，门口的风铃再次响起。

　　一个披着褐色麻布斗篷的瘦小身影闯入赵小五的视线。

　　这个时间来吉屋喝酒？还真是个小酒鬼！

　　“欢迎光临！”

　　吐槽只能是在心底，面上还是要露出微笑，迎宾。

　　麻布斗篷颤抖了一下，一双小手探出来，颤巍巍摘下兜帽，露出一头有些泛黄的黑色长发。

　　竟然是个女孩子！

　　同样是瘦弱的模样，但这个女孩子就长得比赵小五精致多了。

　　尤其是一双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是会说话的样子。

　　“你好。”

　　女孩还是有些胆怯，打了招呼之后就看着赵小五。

　　赵小五也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吩咐。

　　一分钟之后，女孩才红着脸，有些局促的道：“那个，我爸爸生病了，他想喝一杯冰草莓甜酒。”

　　女孩说着从麻布斗篷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小手绢，一层层剥开，从里面拿出一枚金币，递到赵小五面前。

　　赵小五没有立刻接过，而是竖起两根手指，用尽量温和的语气道：“冰草莓甜酒，两金币一杯。”

　　他是觉得到酒馆买酒还要讲出原因的女孩子很可爱，爸爸生病什么的也很可怜，但买卖还是要明码标价的。要知道他一个月工钱就只有两枚金币，如果总是滥发善心，什么时候才能买上郊外的一平米厕所哟！

　　女孩的脸更红了，直接红到了脖子。

　　“不好意思！”

　　一面道着歉，一面将小手绢完全打开，露出里面的另一枚金币，攥在手心里，一同递给了赵小五。

　　送女孩出门的时候，赵小五还是没忍住，多嘴道了句：“祝你爸爸早日康复！”

　　女孩刚刚戴好兜帽，身子僵了两秒，抿抿嘴巴没有说话，只是将头低得更深，抱紧打包好的冰草莓甜酒，离开了。

　　对于赵小五而言，这只是无聊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罢了。

　　应该很快就会被更多无聊的事情淹没过去。

　　在往后漫长而无聊的人生中，翻不起任何波澜。

　　一直到再半个月后，同样是这样一个晌午。

　　这一回，辛吉还没有上楼。

　　还是那个女孩，又一次推开了吉屋的大门。

　　女孩从褐色麻布斗篷里掏出了上回从这里带走的打包盒，递到柜台上，小声问道：“我爸爸半个月前去世了，这个，没人动过，可以退吗？”

　　原本忽闪忽闪会说话的大眼睛此刻变得黯淡无光，在提到爸爸去世四个字的时候，微微发红，她应该没有撒谎。

　　打包盒的密封条还完好无损的贴着，确实没人动过。

　　但时过半月，就算不打开它，也知道里面的冰草莓甜酒已经变质了，不能要了，这是常识。

　　再说，就算没有过半个月，像冰草莓甜酒这样特调的酒水，一经售卖，也断没有退回的道理。

　　这是酒馆不成文的规矩，人人都默认的规矩。

　　可是，面对可怜的女孩，赵小五拒绝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女孩低垂着头，没有去看赵小五，她应该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很不合理。

　　可是两枚金币，对她而言真的很重要！

　　临出门前，继母发话了，如果要不回这两枚金币，就要把她卖掉呢！

　　尴尬的僵持并没有持续太久，辛吉站出来答应了这次退货。

　　有了酒馆老板的首肯，赵小五松一口气，干脆利落的拿出两枚金币。

　　只不过女孩走后，辛吉笑着对赵小五说：“从你工钱里扣。”

　　赵小五：……

　　果然，人善被人欺，不能滥发善心！

　　接下来的一整天，赵小五只要闲下来，都会在心里默念那两枚金币。

　　那可是他的老婆本啊！

　　咳，身为普通人就要有普通人的追求不是吗？安身立命，娶妻生子，再普通不过的追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