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语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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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语东流
第一章
终南千古后,独尔继卿名。离障非今日,修因是几生。
乱峰寒影暮,深涧野流清。远客归心苦,难为此别情。
这一首《送范律师往果州》,是大唐代宗年间僧人灵一所作,其人童子出家,多聪慧,足迹所到之处,问道从学者甚多。后隐居岑山,至今已多年不闻踪迹,只留下与时人酬唱之作,传于世间。
如今南充城一家客栈里,灯下却有一个妇人,心中默默念诵着:
“离障非今日,修因是几生……远客归心苦,难为此别情……”
妇人放下手中的《果州轶事》,细细回味诗中词句,面上现出凄然之色。
听着窗外夜雨沙沙,妇人心想我此刻身在南充,距果州不过数十里,却被这连日阴雨所阻,在这客栈停留了四日,也不知此行前去,到底如何……
这一年是大唐贞元三年,四月的时节里,中原北地犹自寒凉,蜀中南陲一带,却早已是莺飞草长,春雨缠绵。
此时距高祖李渊开国,已经整整一百七十年,传到当今天子,便是李唐第九代帝王,后世称之为德宗的圣神文武皇帝李适。
大唐自开国之初,国境西线便长期受吐蕃侵扰,至代宗广德年间,更是攻陷国都长安,自此以后,西线大片州城便陷于吐蕃。加之南有南诏,东北方向突厥、契丹、回纥、高句丽,堂堂上国,但凡边境处,竟是烽烟四起,更有境内军阀数度叛乱征伐,纵观有唐以来,太平年月竟是屈指可数,民生朝政,内外煎熬。
及至贞元年间,皇帝终于采取宰相李泌提出的“北和回纥,南通云南,西结大食、天竺,如此,则吐蕃自困”之策,自此,南诏与大唐边境才稍见安宁,两国恢复了商旅通行。
这妇人便是南诏人氏,家有一子,名幻云,自幼聪慧伶俐,却从五岁那年,突然失语不言,至今已是整整十年。
这幻云失语之后,其余并无异常,身体也正常长大,也几乎无什么病痛,只是终年不与人言,神情里便慢慢的透出木讷之色,待到后几年里,眼神行动,已是近于痴呆。十年间任凭这妇人用尽了通天手段,遍寻南诏吐蕃医者,却也是束手无策,甚至连病因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此番北入大唐,便是妇人急病乱投医,经人指引,欲往南充城北的果州,寻访一位传言神异的道家。不想到了这南充城,一场雨淅淅沥沥,虽未滂沱,却也泥泞了道路,车马难行,就此耽搁下来。
此时早已夜深,妇人惆怅之下,愈发的难眠,索性披衣而起,来到儿子房里,掌灯闲坐。据传那道家孤居大方山,白日里特意找客栈要了些本地方志来读,却没看到有关大方山的掌故。
妇人看着想着愁着,也不知过了几许,窗外隐隐传来打更声,侧耳听去,已是子时了,这才蓦然发现这阴雨天里,深夜里的寒气,竟是有些逼人。
可是也不至于凉到如此……彻心彻骨吧?妇人裹紧了长衣,想着怎就突然这么冷了,心下隐隐觉得奇怪,更惦记床上的儿子着凉,便急急的站起身来。
刚转过身来,妇人眼中突现骇然之色,掩口便要惊呼。
只见床榻之前,有一人背向自己站着,那背影稍稍低头,似乎正在审视自己床上的孩儿。
妇人心下大惊,便想冲上前去,脚下才要举步,却发现身体已经丝毫不能动作,手臂犹自掩口不能放下,那一声惊呼,便也未喊出声来。
妇人惊骇之中,两行泪水无声地流下,只觉一颗心直欲跳了出来。
好在时刻不久,那人无声转身过来,这才看清,竟是一个道姑。
这道姑身着一身月黄色的道服,看上去年纪极轻,面上白白净净,相貌清丽素净,此时目光逼视过来,面上尽是冰寒之意。
道姑看着流泪的妇人,走上两步,面上忽转温柔,手中拂尘一摆,妇人顿时感觉身上如春风吹过,一阵温暖,心下正在疑惑,只听道姑和声说道:
“夫人不必惊慌,我并没有恶意。”
妇人啊了一声,发现自己已经能动了,当下不及回话,赶紧奔到床前,仔细看看孩儿,没发现任何不对,这才心下稍安,回身问道:
“请问仙姑……所为何来?”其时大唐南诏吐蕃,对道家很是尊崇,所以妇人虽然嫌这道姑唐突,言语中却不好失礼。
道姑眼中忽有奇光隐现,妇人便觉得心神一阵恍惚,只是片刻之间,就恢复了清明,不禁心生不快,眉头微微皱起。
“夫人闺名白湘,十六岁遇南诏太子异牟寻,得一子,公子今十五岁,十年前开始闭口不言,医家莫能治。夫人出身有碍,是以当年太子登基为帝之后,并未入宫,偏居南诏银生府,以本姓白夫人自居。此刻我身后榻上之人,所谓白公子,实为南诏皇帝血脉,寻幻云。白夫人,是否?”
这白夫人看着对面道姑一字一句缓缓道来,纵然多年以来性情温婉,也不禁心中升起杀意,自己母子身份极其隐秘,在南诏也只是数人所知,却不想被这大唐道姑随意间轻易道破,若是被人所知,南诏皇家,定是有人不容自己母子半条生路。
看着白夫人眼中警惕之色大作,道姑婉然一笑:“夫人安心,我乃方外之人,不涉凡尘之事,只因我与令郎有一场机缘,所以今天才来搭救。此刻时候有些紧了,所以先前施术略窥夫人心神,只想与夫人坦诚相见,还请不要见怪。”
白夫人世事多经,自有见识,听这道姑言语随和,似无恶意,面上便缓了下来,突然注意到道姑话中之意,惊喜问道:
“仙姑,您刚才说,能搭救我儿?”
“能。”
听到道姑毫不犹豫,白夫人如蒙大赦,忍不住拜倒在地,流泪哽咽道:“恳请仙姑慈悲,相救我儿,事后仙姑但有吩咐,妾身无所不从,只要幻云苏醒,便是取了我身家性命,我也换了!”
道姑暗叹一声这夫人为母心肠,上前扶起白夫人:“夫人不必如此,有一事还要夫人知道。”
“仙姑请直言!”
“令郎并非患病,而是被人施以道术所害。”
“啊!”白夫人不禁惊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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