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岸龙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在鸭绿路（后来的海宁路）和乍浦路的交口上，这里有几家电影院，人流很多，他放慢脚步，缓缓走近一辆黄包车，与焦急等待的老周对了对眼，老周这才放下心来，他不知道“小少爷”是去干什么，但居然要化妆成小乞丐，想来也不是简单的事情，他虽然好奇，但知道自己的本分。

老周今天也化妆成了黄包车夫，还专门租了一辆黄包车，李岸龙在老周和黄包车的掩护下，迅速更换了衣服，还擦掉了脸上和胳膊上的脏物，现在他又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富家小少爷了。

他坐在黄包车上，老周拉着他迅速离去。此时他才发现，他的心脏还在砰砰地跳，手也有点发抖，那种激烈的情绪，很难一下子平静下来。

此时他开始“复盘”：得意是得意的，一下子干掉7个特务和1个叛徒呀，而且谁能想象，这居然是一个实质只有6岁多不到7周岁的小孩干的事情呢？这让他对自己的身手，自信强了许多——小爷不会比那些红队的精锐差。

不过风险还是有的，目睹枪战的行人和巷子里的住户，肯定是会被中统找到的，通过他们也会确认，干掉那些中统特务们的对手，居然是一个看上去身形不高的小孩——他的年龄和身形特征太显著了，虽然这很难让人相信，但多半中统会以为是那种“侏儒”干的，或许以后在中统的记录中，就会有一个“侏儒杀手”。

猜疑到小孩子也不是不可能，终究走江湖，不还是要顾忌“老人、少女和小孩”嘛，中统未必会放弃这样一条明显的线索，以后还必须更加谨慎。

思考了这些后，他终于冷静了下来，刚才激烈的行动后，他现在发现，“能量”少了一大截，这让他叹了口气，自己的穿越金手指，不知道还能利用多久，怎么就没有一个“系统”来帮忙呢？

中统中央特派员兼上海区区长史济美，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上海区行动股长陈中柱、特务股长陈静，一起站起身来，低头问候“区长好！”

他们已经瞥见史济美的脸色不好看，知道这次行动死了那么多干员，堪称上海区的大丑闻，不由得脊背冷汗直流，心里叫苦。

史济美冷哼一声坐下，没有理会两个部下，自顾自地拿出一根雪茄削起来，陈中柱比较机灵，赶紧上前为上司点燃雪茄。

喷了一口雪茄烟以后，史济美才沉声说道：“我不得不赶到南京向徐局长（徐恩曾）汇报，被局长当面痛骂了一个小时，如果不是你们这些废物，我这一次怎么会如此羞辱？”

两名部下此时只有低头不语，他们一个管行动，另一个管特务，出事了就要扛责任，此时被骂还能怎么办？不过有点背景的陈静其实心里并不服气——他一向不是很服气史济美，此人是顾顺章的学生，当年还不是一个小赤佬？还不是当了叛徒出卖同志才升官的？老子才是党国根正苗红的忠贞党员，以后谁管理谁，还不一定呢。

“幸好徐局长大人大量，这一次事出意外，暂时就不追究责任了……”陈中柱和陈静都面露喜色，不过就在这时，史济美加重了语气：“但是没有下一次了，否则新账老账一起算！我倒霉了，你们两个更倒霉！”

两人连声应是。史济美沉吟了一会，说道：“赤匪所谓红色别动队，如此嚣张，我们一定要狠狠地报复。要尽全力尽快搜寻线索，抓到这帮匪徒，你们都应该知道，要是不能在短期内有所成绩，我们上海区就成了笑话了。”

两人都表示自己会全力以赴，确实，他们知道，刚被杀了7个干员，甚至沪西区长都被杀，如果没有成绩来“对冲”，以后上司那里的压力可不小，升官发财也没有了指望。

史济美其实心理压力很大——这就是叛徒最无奈的地方，一旦没有成绩，说不定反过来就被上司怀疑用心了，他必须不断做出成绩。

中统特务们开始积极行动，在全上海搜寻着“共党赤匪”的痕迹。

静安区武定路修德坊6号，中共中央特科秘密机关所在地，这是一栋两层新式的里弄住宅，砖木混合结构，顶部有阁楼，清水红砖砌筑，颇有情调。

新任负责人武胡景，背着手看着窗外，不过他不是在欣赏窗外的风光，而是一直在思考，原来红队的事情，是情报科长潘汉年负责的，他并不熟悉，但从1月起他担任了上海中央执行局的军委书记，而潘汉年又护送博古到中央苏区，暂时脱离了上海的工作，他此时感觉肩头的压力很大。

刚才红队负责人邝惠安汇报了小张被杀的情况，这一次非常危险，如果小张活着被捕——他不敢设想破坏性会有多大，小张是机要员啊，他武胡景知道的事情，管理的同志，小张几乎都知道。小张牺牲了让他很悲痛，但他不得不承认，内心深处他也松了一口气，危险或许过去了。

但这一次中统的行动很奇怪，因为已经在中统上海区传得沸沸扬扬，因此内线的同志也打听到了消息，居然有7名中统特务，包括中统沪西区长，即苏运德那个叛徒，都被枪杀，据说出手的还是个侏儒，或许是小孩，枪法如神，一枪一个，可不仅仅是杀了中统一个猝不及防。红队没有这样的高手，出手的是谁呢？

看来小张就是在混战中牺牲的了，他手无寸铁，在这样的战斗中最容易牺牲了。

更危险的是，中统遭到这次挫折，明显变得更加疯狂，加紧了在上海对我党成员的搜寻，同志们以后必须更加谨慎。

他想起来一件事，决定要提醒陈赓同志，尽快离开上海。他的目标太大，估计每一个中统、军统甚至是日本人的特务，都能认出他来，既然他的伤腿治得七七八八了，就不要再冒风险留在上海了，必须尽快撤离。上海的白色恐怖，遮天蔽日，日益明显了。

贵州路丽都大戏院外，小乞丐打扮的李岸龙，冷眼旁观大戏院进进出出的人流，这已经是他连续第5天呆在附近，观察着进出的人群了。几天没有任何结果，他心里其实很烦躁，但又想不出其他的方法来。

这是他的第二次行动，目标是拯救陈赓，他记得是在三月下旬，陈赓到这个戏院观看黎莉莉（钱壮飞之女）的演出的时候，被叛徒发现而被捕的，虽然最后因为陈赓救过蒋介石，而最终逃过大难，但没有这一出，岂不是更好？

问题是他记不得具体的时间是哪一天，其实也记不得这个丽都大剧院，只不过历史事件他还记得，所以查询到黎莉莉在哪里演出，其实就知道了具体发生的地点，但时间还是没有解决，因为只记得在3月下旬，他只好从3月20日起，每天中午以后，就剧院的门口附近观察，希望找到陈赓。今天是3月24日周六，已经是他连续观察的第五天了，每天化妆成小乞丐，来此从中午蹲守到深夜，枯燥而无趣，让他一天比一天地烦躁。

到了傍晚六点左右，他的脸上终于漏出了笑脸，因为陈赓出现并进入了剧院，他对陈赓面貌身形的认知是模糊的——在原时空看到过陈赓的黑白相片，但印象不深，而且那些相片本身就有些模糊。但此时陈赓的特征是明显的，因为他腿瘸啊，他现在的眼里非比寻常，要是熟悉的黄大爷，或许相隔两百米也都能看清，此时离开剧院只有三十多米，自然因为陈赓一瘸一拐地走路，加上大致清楚的面貌，被他一下子就认清了。

可惜那个叛徒陈连生，他可是不认识，此人也不能太轻视，他原来是红队的行动成员，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而且他很可能还叫来其他的特务。

要不要先通知陈赓，此时他的内心在斗争。问题是陈赓凭什么相信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孩儿？当然陈赓的警惕性肯定很高，自己说了有特务在埋伏他，很可能他也会撤离。但刚才没来得及在门口拦住他，要进入剧院，现在就很困难，尤其是必须去掉破袄，那自己的两支手枪就很难不暴露，怎么办？

不行，枪在手，自己有把握干掉来抓捕陈赓的特务，但要是没了枪，那可说不定形势会如何发展了，还是冒险吧，希望陈赓大叔你可要靠谱一点，别被小爷的蝴蝶效应搞没了，他沉下了心，继续冷眼观察着剧院的出入口。

叛徒陈连生，早已进入剧场，此前中统已经从大叛徒顾顺章那里得到情报，据说陈赓最近一直会去某个剧院为某个女演员捧场。陈赓这样的亡命之徒，难道会像有钱人那样去捧名角？多半那个女演员与他有特殊关系。有了这条消息，中统早已开始锁定目标之一是黎莉莉——对于她的父亲钱壮飞，中统上下，哪一个不是记忆犹新，如果不是钱壮飞，恐怕中统早就把在上海的共党一网打尽了，结果居然让中共的中央领导层金蝉脱壳，至今徐局长想起来，还是扼腕叹息。陈赓与钱壮飞的关系极深，来看望黎莉莉很有可能。

他就是被派来监视黎莉莉的。此时他坐在前台的右侧，双目不断扫视，希望发现陈赓。

突然，他双眼紧盯住了一个人，那人烧成了灰，他也认得就是陈赓！虽然陈赓比以前瘦了，还一瘸一拐的，但他当年没有叛出红队的时候，陈赓可是他的直接领导，两人太熟悉了。他的脸上露出了阴森的笑容，等到陈赓走进后台的时候——应该是先去看演出前的黎莉莉。他站起身来，很快到剧院的门厅，在前台打了一个电话给上海区区长——中统在上海的一把手史济美，从电话中他都听得出区长的兴奋，陈赓可是一条大鱼！

已经进入后台的陈赓可不知道这些，他今天看完黎莉莉，明天就要启程前往中央苏区，可以告诉老友钱壮飞他女儿的情况。

与黎莉莉告别后，陈赓还是坐到了座位上，黎莉莉邀请他看完今天的表演，这也正是他之所愿。

陈赓不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史济美已经带了13个特务抵达剧院门口，加上他自己和陈连生，一共15人，此时他们正在剧院门口商量行动的方案。

“我们等会主要守在出口周围，陈赓一般总会是与其他人一起，从出口走。不过剧院入口也要放几个人……”史济美头头是道地安排。此时剧院门口的人很少，因为观众都进入剧院内部看戏了，门口也没有什么闲人。

他不知道，在几十米外阴暗角落中的李岸龙，看清了他们后，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太骄傲大意了，又到底是经验不足，中统的狗特务，居然来了这么多人？这下子他可没有绝对的把握，他还以为来个五六人最多了呢，现在超出了一倍还多。

不管了，他咬牙站起身，必须立即行动，枪声惊动剧院内，观众就会奔逃，而陈赓则可以利用观众的掩护而撤离。

双枪在手，但放在破袄中，他佝偻着走近史济美一行，现在还有20米左右的距离，特务们有人的眼神扫过他，不过都没有关注——区区一个小乞丐，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但陈连生的视线却突然在李岸龙的身上停下了，冷汗似乎突然冒出，因为陈连生突然想起，上次苏成德他们被杀害，不就是一个“小乞丐”吗？就是他，他张口欲呼，同时把枪。

但已经来不及了，李岸龙突然站直身体，双枪出手，首先两个目标就是史济美和陈连生！“砰砰”两声枪响，在他准确的射击下，陈连生还没有来得及开枪，就额头中枪倒了下去，而史济美后脑中枪，话还没说完，也没有搞清怎么回事，就一命呜呼！

李岸龙迅速出枪，他的出枪速度极快，特务们掏枪出来或许需要2到3秒钟，但李岸龙采取“扇面射击”的技术，第一次出枪后的2秒内，每支枪已经开了6枪！总共12颗子弹，就基本报销了其余的12名特务，最后掏出枪来的，仅剩下1名特务！

这对于射击高手而言，也是骇人听闻的，美国西部枪手，常采用左手拍击击锤的“扇击法”，理论上1秒可以开6枪，其实即使有人比如著名的“比利小子”可以达成这样的成就，也不可能如此精确地击中每一个目标人物，更不用说李岸龙居然是双手持枪，他可没有什么另一支手拍击的余地！

此时李岸龙心头打定，那剩余的一个特务刚掏出枪来，还没有来得及射击，就又被他当头一枪爆头，然后他又是连续对躺倒在地的特务们补枪，人数太多，他一枪又一枪，枪声响彻了周围，门厅内的剧院工作人员，凄厉的叫声让剧院内都知道了，机灵点的观众，哪里还顾得上看戏，纷纷奔向出口——枪声明显是在剧院入口方向，此时不从几个出口逃离，不是傻的吗？

前台躲在柜台里，战战兢兢地打电话给警察，其实街面上的哨子声，已经响起来了——几十枪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李岸龙迅速撤离，他跑向右侧的出口——进入后台演员工作的地方，最近的出口就在这个方向，如果找不到陈赓，那就要去左边的出口了，出口左右都有，现在不好判断陈赓会从哪个出口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