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天下将亡
我叫郑化,一八九九年出生,黄埔毕业生,至于其它的都不重要了,因为我的籍贯、故乡、家人,那些都已经不存在了。
我所经历过的以往一切,都已经被毁灭了,什么都没有剩下,而我现在蜷缩在阴冷的战壕內,也快死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我们竭尽了全力,但仍旧无法改变注定的毁灭。
现在是一九三七年七月,我已经记不清到底几号了,反正也不重要了,将死之人嘛。
四小时前,在战斗之中,我被子弹击中了右胸,还有两块弹片打进了我的肚子里面,卫兵拼了命把我撤了下来,但在这弹尽援绝的汉中战场之上,没有人可以救我了。
在我死前,我想留下一些关于我,或者是关于这个国家,这支军队的一些故事,希望你们能够记住,我们已经尽力了。
一切的改变要从一九三一年初开始说起,那一年年初,南京国府高层初次开始与一名叫做红后的女人接触,那是一切灾难的开始。
红后告诉了我们很多很多东西,甚至连不久之后的东北事变都告知了我们,她说她可以帮我们,可以给我们想要的一切。
但红后却没有告诉我们,接受她的馈赠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直到最后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我们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一九三一年二月开始,红后承诺的大规模援助陆续抵达南京,国府仅仅付出不足市场价十分之一的价格,就拿到了足以武装百万德械师部队军火装备,包括飞机火炮甚至军舰在内的各类武器应有尽有。
红后甚至找来了最专业的军官对我们进行培训,她想要把我们从一支三流军队立刻就变成一支一流陆军。
那时我就在整编第36师58团担任营长职务,那时的我们欣喜若狂,以为一切都将会向好的方面发展。
但很快,噩梦就开始了,一场席卷整个国家和民族的噩梦,降临在了中华大地。
一九三一年六月初,我军整编初见成效,第一批五个模范整编师初具战力,高层爆发了激烈矛盾,委员长依旧坚持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对盟友红后的多次预警熟视无睹,坚持要把第一批整编师精锐调往江西进行围剿作战。
仅仅只对东北进行情报警告而已,所有人没有把盟友的警告当成一回事儿,南京全都沉浸在海量物资组成的饕餮盛宴之中,瓜分利益才是那些老爷们最关心的事情。
六月六日,东北事变爆发,不同于情报中的显示,这一次不止是日本关东军对我们发起进攻,还有几乎整个世界都对我们宣战了!
英、美、日、苏、法几乎所有的主要强国都在不计代价的进攻我们,东北仅仅坚持了一周便宣告沦陷,武装到牙齿的日本关东军席卷松嫩平原,苏军的钢铁洪流从蒙古高原驰骋而下,直逼华北闪击北平。
我们进步很大,但我们的敌人进步更大,他们也有来自异时空的盟友,而且比我们更多的援助!
南京国府还在国联上想要祈求和平,甚至单方面撕毁了与盟友红后的合作协议,换取一切回到一九三一年之前的情况,但那都是痴心妄想。
一九三一年八月,徐州会战失败,华北四十四万国军全军尽墨,李宗仁长官殉国成仁阵亡于台儿庄,战后日军在黄河边一口气屠杀了上百万被俘军民,黄河变成了红河,河道被尸体直接堵塞。
一九三一年十二月,淞沪沦陷,日军联合舰队掩护日本陆军登陆上海,雷霆万钧的攻势之下,我们连集结兵力抵抗的时间都没有,淞沪沦为人间炼狱。
一九三二年一月,美军联合法军殖民地部队以及日军登陆华南地区,两广沦陷,八桂子弟以及粤军部队寡不敌众,向北撤退。
同一时间,英联邦军队以及仆从军从南亚次大陆攻入我国西南,云南告急。
一九三二年二月,敌军兵临南京城下,当时国民政府连迁都都没有做到,仅有少数高层心腹亲随逃离南京撤往武汉。
南京沦陷之前,蒋委员长依然还在江西前线主持与中共的谈判停战协议,当时南京城内依然还有四十余万国军精锐和堆积如山的物资军备,这些原本都是准备前往淞沪和徐州进行支援的。
当时我就在南京城内,委员长说他会带着援军回来,会与南京城共存亡,我们信了.......
七月,南京城一片废墟,我们仍在抵抗,但委员长承诺的援军与共存亡,全都没有来.....
八月,南京沦陷,守军尽没,前后有五十五万国军以及三十余万援军部队在江南地区被歼灭,我率领残部突围,九死一生终于突出重围。
南京沦陷,五十一万幸存军民在南京城内被敌军屠杀殆尽,这时候我们终于明白了,这不是胜负的战争,而是生存的战争,敌人从来没有想过击败我们,他们只想毁灭我们。
一九三二年底,武汉会战爆发,苏军切断了武汉国军的撤退之路,美军的轰炸机群和日军的战机遮天蔽日,逃无可逃的委员长在武汉破釜沉舟决心一战。
但军心士气早已不可用,委员长对南京城近百万大军的失约,已经让军队不信任他了,高层政务院领袖汪精卫力主投降议和,被兵变将领处死,委员长也被囚禁武汉行营内。
聚集在华中地区以武汉为核心的百万国共联军不约而同的选择死战到底,谁都明白投降就是死路一条。
武汉会战从一九三三年初爆发,一直持续到七月结束,这一战我们竭尽了一切,但结果依然还是失败,尽管我们恢复了和盟友红后的合作,盟友摒弃前嫌提供了一切力所能及的援助,但我们的敌人太强大了。
武装到牙齿的日军步兵,钢铁洪流源源不断的苏军坦克,遮天蔽日的美军轰炸机群,长江之上密密麻麻的敌军舰队。
敌人的后勤源源不断,他们的兵力无穷无尽,敌人的炮兵装甲兵还有飞行员比我们的步兵都更多,而我们却只有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拿着步枪去抵抗他们。
武汉会战彻底打断了我们的脊梁骨,百万大军覆没,最后一支野战力量被葬送在了武汉,委员长于乱军之中消失。
这一战没有人主动投降,每一个士兵每一个中国军人都做到了至死方休,战后敌军依然还是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大规模屠杀。
我侥幸又一次突围成功,但活着又能如何?首都沦陷,半个中国被屠戮,仗打到这个份上,每一个中国军人都该以死谢罪了。
一九三三年底,中国国土的第一阶梯沦陷殆尽,东北、华北、长江中下游,三大平原全部陷于敌手,残存的力量仍旧依托着第二阶梯地形进行着残酷的抵抗。
孙科先生在成都宣布成立新的大本营,中华大地之上再也没有了什么国军、中央军、湘军、桂军、川军、红军的名字,也更加没有平民与军人的区别。
每一个中国人不分男女老幼,都被编入抵抗军序列,所有人都要为活下去而战斗,至死方休的战斗,要么英勇的战死,要么被屈辱的屠杀,没有第三个选择!
一九三四年三月,伤愈归队我被成都临时政府晋升为陆军上校,编入了新编第八师担任师长,率领一个师的部队前往汉中,拱卫蜀中北大门,因为关中平原已经失守了,西安沦陷之后,汉中就变成了成都最后的屏障。
作为黄埔五期的我,年仅三十五岁,从军仅仅七年,就变成了陆军上校师长,这是可笑的,蜀中无大将,我郑化作先锋,这或许就是那些教官口中的地狱笑话吧?
但我的师,却更加可笑,新编第八师只有两个团外加一个师部,总兵力两千七百人,其中还有三百个娃娃兵,个头还没有步枪高,最老的士兵甚至已经年近七十,根本不会开枪,只会挑着箩筐给部队运输军粮而已。
但即使是这样的部队,也是前线可望而不可得的宝贵援军。
一九三六年,正面战场再度传来噩耗,湘西会战惨败,湖南彻底沦陷了,临时政府最后一丝希望被无情扼杀掉了。
正面战场抵抗了整整三年的湖南,一度被视为绝境翻盘的希望,临时政府以及抵抗军不计代价的对其进行支持,整个湖南从一九三三年打到了一九三六年九月,岳阳会战、常德会战、长沙决战、衡阳反击战、益阳阻击战.........
临时政府在盟友红后的建议之下想要依托湖南作为最后的正面战场,将战争拖入僵持,三湘子弟也承诺只要还有一个湖南人就会打到底,就不会亡国。
可战争实在是太残酷了,三湘大地化为一片白地,三年时间足足十六场大规模战役流干了湖南的最后一滴血,湘西沦陷之后,临时政府彻底绝望了。
今年四月,昆明也沦陷了,敌军开始兵进云贵高原,窥伺蜀中,敌军精锐部队甚至已经进入康藏高原,蜀中已经陷入了四面绝地。
五月苏军发起了新的攻势,兵指汉中,数不清的苏军钢铁洪流整备一新,席卷南下,我们以为西安会战战死了六十多万同袍可以拖延一些时间,但敌人的后勤补充速度远超我们的预料。
郑洞国司令官率领我们做着最后的抵抗,整个汉中地区我们只有十七万兵力,而敌人则数倍于我们。
五月二十七日,汉中失守,郑洞国中将战死殉国,守城部队以及民众,一共三十万军民全军覆没。
我奉命组织残军在广元继续阻击敌军,成都大本营下达了站址最后一兵一卒的命令,身后就是剑阁天堑,上峰让我尽可能的争取更多的时间。
我问上峰,有没有援军?但无线电内却是久久的沉默,我明白自己这一次结局了。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成为了蜀中北面最后的希望了,当年离开家乡的时候,我背负着所有人的希望,现在走到了终点,我依然还是背负着所有的希望,但我自己心中却满是绝望。
直到弹头穿透我的身体,弹片撕裂我的内脏那一刻,我感到的不是痛苦和恐惧,而是一种让我奇怪的释然,那是一种解脱的感觉,我终于可以停下来了。
此时此刻,我蜷缩在战壕內静静等待着死亡的来到,耳边的枪炮声源源不断,嘎吱嘎吱的履带声越来越近了。
一个娃娃兵抽泣着走了过来,一边哭着一边跑向了我,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我从蜀中带出来的娃娃。
他穿着一身肥大的军服,汲拉着不合脚迷彩胶鞋,走到我面前:“呜呜......长官......”
看着孩子的哭泣,我身上重新恢复了一些力量,回光返照来了,我伸出手擦拭着孩子的眼角:“别哭了,些许生死而已。”
“逃吧孩子,向南跑,别回头!”
孩子止住了哭泣,倔强的摇头:“我不要当逃兵,我要救你,长官。”
我挤出了一道笑容,从口袋里面摸出了那张来自成都坚守的最后一兵一卒的电文:“把这封绝密文件送回成都,没人会怪你的。”
“快走吧,孩子,这是命令!”
“是,长官!”娃娃伸出稚嫩的手掌,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军力,然后一边哭泣,一边爬出了战壕,向南而去。
看着孩子的远去,一股弄弄的疲倦用上我的脑海,眼皮开始抑制不住的耷拢下来。
尽管耳边依然还是无穷无尽的爆炸枪声和嘶喊声,但我脑海依然还是浮现了那年夏季离开故乡时,那悦耳的蝉鸣声,还有家门口明媚的阳光,和那些熟悉亲切但却不复存在的身影。
伴随着那些身影越来越清晰,可我却已经没有力气睁开双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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