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吴富贵，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那是一个乍暖还寒的初春的清晨，言行举止之中，总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别扭和不舒服。

　　

　　卑微？低下？又或者是过分的谦逊？

　　

　　总之骨子里天生就带着一种低人一等，还有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小狡猾，这是吴富贵给我的第一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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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弟，在单位呢，还是在家呢？”

　　

　　“李哥，我在家休班呢，有啥事儿？”

　　

　　“你要是闲着没事儿，给我干两天活。”

　　

　　“行，李哥，我待着啥事儿没有。”

　　

　　“那还六点左右，我去你家楼下接你。”

　　

　　给我打电话的李哥，是一个小包工头，承接几乎所有跟铁有关的活。

　　

　　大小广告牌，各种围栏护栏，轻型钢结构等等。

　　

　　李哥脑子够用，会来事儿，并且能吃苦。

　　

　　这么多年又积攒了一定的人脉，所以在他们的圈子里很吃得开。

　　

　　有的活不知道已经转了几手，或者多么的不好干，他总能在材料或者人工成本上，挤出自己应得的那份利润。

　　

　　李哥是地地道道的东北人，我和他之前并不认识。

　　

　　我女儿和他儿子是小学同班同学，我们都在一个家长群里。

　　

　　平时相互问作业，相互借学习资料，或者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琐事，所以我老婆和李哥的老婆渐渐熟识起来。

　　

　　在聊天的过程中，也慢慢知晓了彼此老公的工作。

　　

　　于是工地上缺少人手的时候，李哥就会趁我休班找我临时帮几天忙。

　　

　　除此之外，我们两个人之间并没有过多的交集。

　　

　　我在离家上百公里外的一个资源形国企工作，除了本省有很多分公司，外省甚至国外都有一定规模的业务，据说能排上国家多少强。

　　

　　我是里面一名普普通通的维修工人，除了维修各种机械设备，还精通焊接这个技术。

　　

　　跟李哥在工地上干这种轻型钢结构，也算是绰绰有余。

　　

　　众所周知，一般国企的劳动强度都不是很大，法定休假有保障，各种保险也很齐全。

　　

　　就是工资属实不高，甚至连养家糊口都显得捉襟见肘。

　　

　　所以很多职工在休班的时候，都会想办法弄一些副业。

　　

　　或做点小买卖，或跑个网约车，或打个零工，挣钱来补贴家用。

　　

　　就这样，我和李哥之间形成了一个微妙的互补关系。

　　

　　我在家休班闲着也是闲着，他则不用费心费力地四处高价去找工人。

　　

　　因为能挣到额外的收入，所以我干活的时候会比别人多卖一些力气。

　　

　　李哥不在工地现场，我也会替他多操一份心。

　　

　　时间久了，他对我还算得上比较信任。

　　

　　清晨五点半，闹钟响了之后，我起床开始上厕所、洗漱，并换上工作服。

　　

　　等一手拿着老婆昨天特意买的肉松面包，一手拿着牛奶，下楼来到单元门口的时候，正好五点五十。

　　

　　不管跟别人约好干什么事情，我都习惯尽量提前，不愿意着急忙慌赶时间。

　　

　　出于礼貌和尊重是一方面，主要还是个人刻在骨子里的改不掉的脾气秉性。

　　

　　由于是早春时节，此时天色刚刚蒙蒙亮。

　　

　　在楼宇间乱窜的风扇在脸上，仍然隐隐作痛，让人不禁使劲往衣领里缩着脖子。

　　

　　吃完早饭点了一根烟，刚刚抽完踩灭，李哥的车就停在了单元门口，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不到六点十分。

　　

　　“今天还挺冷。”

　　

　　“还行，主要是风大。”

　　

　　“等一会儿了吧？”

　　

　　“没有，我也是刚下楼。”

　　

　　我和李哥一边闲聊，车子一边向小区大门口的方向驶去。

　　

　　“你吃饭了吗？”

　　

　　“吃了，昨天艳杰给买的面包和牛奶。”

　　

　　艳杰，也就是我的老婆。

　　

　　“还是你行啊，有人惦记。我家那个，早上从来没做过饭，管你饿不饿，吃不吃，天天就他妈知道去打牌。”

　　

　　李哥一边开车，一边发着牢骚。

　　

　　见他脸色不太好看，艳杰非要起来给我做早饭，但是被我拒绝的事情，没有再往外说。

　　

　　艳杰白天也要上班，我希望她能多睡个把小时。

　　

　　出小区门口，在清静的马路上行驶了一会儿，李哥把车停在了一个胡同口。

　　

　　透过一团又一团的蒸汽，能看到一排排忙碌的早点摊。

　　

　　还有穿行于其中，熙熙攘攘喧闹嘈杂的人群。

　　

　　有戴着安全帽的，红色、白色、黄色，如百花齐放一般。

　　

　　有穿着各式工作服的，从上面斑驳的油漆，或者蹭得到处都是的铁锈，又或者沾满的黑色的油污，能大概猜出是干什么工作的。

　　

　　黑布鞋、黄胶鞋、大头鞋，因为都踩满了污秽，有的鞋面已经看不到原本的颜色。

　　

　　大家手里拎着的东西大差不差，油条、包子、馅饼，米粥、豆浆、豆腐脑。

　　

　　我以为自己今天起的已经够早了，实际上还有更早的，譬如面前的这群人。

　　

　　他们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山海关这座小城仍然还在沉睡之中。

　　

　　等忙碌一天回来，又早已是万家灯火。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着自己的生活，好像永远也不知道疲倦，但是也无法透过层层迷雾看到未来。

　　

　　这些底层人不仅容易被社会忽略，因为整天穿得破破烂烂，还总是被人瞧不起，甚至鄙视和唾弃。

　　

　　他们肮脏粗鄙，而且大部分都没有太高的文化素养，但却是这座城市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就好像新鲜的血液一样，让布满钢铁森林的城市，可以一直保持着源源不断的活力。

　　

　　我看着车窗外面正发呆的时候，李哥提溜着一份煎饼果子回来了。

　　

　　然后一边开车、一边吃，我们继续上路。

　　

　　穿过几条街之后，车子一头扎进一个紧紧依附在城市边缘的村庄。

　　

　　虽然跟干净整齐的城市只相隔一条马路，但是这里却显得脏乱不堪。

　　

　　带着酸臭味的露天垃圾堆，和随处流淌的脏水。

　　

　　成群结队的流浪猫、流浪狗，或闲溜达，或在其中觅食，更有甚者直接在现场交配。

　　

　　到处乱停的车辆，为了准备拆迁而随意加高加宽的房子。

　　

　　这些拼凑在一起，形成一幅极为不和谐的画面。

　　

　　车子在一个不是很宽敞的十字路口停下，吃完煎饼的李哥递给我一根烟，接着自己也点上一根，然后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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