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哑的声音声嘶力竭地低吼：“你们杀了那么多人……你们会遭报应的！”

　　一枝万宝路的香烟，于审训室中的黑暗中被点亮。

　　“报应？什么是报应？现在的世道哪有不在杀人的，杀的人越多，活得反而越好，你说奇怪不奇怪？”

　　审讯室里的审讯人嘲讽道：“我们杀的人太少了，所以也就只能在租界里警察局混混。杀的人多了，就能当大官儿，纳几房姨太太，住大洋房……快活似神仙！”

　　绞手架的木痕里沾染了深深浅浅的血迹，被绑的人挣扎着大吼道：“你们这些帝国主义的走狗！你们帮着外国人欺负自己的同胞，总有，总有一天你们会不得好死！”

　　“你能不能换点儿新鲜的说辞，你的话我都听腻了。”审讯人掏了掏耳朵，“快把你带来的情报交出来，否则……你这身‘皮’就别想要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堂堂大学生，怎么连人话也听不懂？你装什么蒜？”

　　审讯人深吸一口烟，一团白色的烟雾从硕大的嘴中吐出，喷在男人脸上。烟草的味道呛鼻，惹得被绑在绞手架上的男人不可抑止地咳嗽起来。

　　“侬晓得伐……侬那些‘同志’，没有一个好下场的……”审讯室里另一个人威胁道。

　　“多嘴！”

　　审讯室里的头儿瞪了一眼手下，随后开口道：“你的老师、你的同学，有一个算一个，凡是嘴硬的一个都活不成！你也不想在你死后你的尸体被卖给日本人做解剖吧？”

　　看被审讯的男子不为所动，头儿又劝道：“你死后不能入土为安，看你这么年轻恐怕没有给自己留个后，谁又会在你死后祭奠你？

　　你死了多孤单啊！还不如你把情报交出来，我保你进警察局，就凭你的能力我这把位子早晚是你的……车子，票子，房子，女人……都是你的！”

　　叮咚！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

　　被绑在绞手架上的男人松了口气，露出释然的微笑。

　　“你，你在笑什么？”审讯人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们审了我几天，难道就没猜到我要送的到底是什么？”

　　男人知道自己出不去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在死前戏弄戏弄警察局的局长。

　　“不好了！不好了！伍豪先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跑了！他坐凌晨的渡轮跑了！”

　　审讯人怒目而视，刚刚燃尽的万宝路的香烟戳在被绑的男人的胳膊上，烧出一阵肉香：“你，找死！”

　　“局长，咱们怎么办？”

　　“人留给你，就……卖给日本人吧。”

　　“是，听说日本人要做活体实验，我们……”

　　被绑在绞手架上的男人不知何时弄断了绳子，从局长背后爆起，看准他的脖子咬了下去。

　　“啊！你这个畜生！”

　　嘭！

　　一声枪响过后，鲜血染红了地上散落的信纸，信纸上最后被染红的地方，是个“金”字。

　　姓“金”的男人虽说后继无人，但不代表彻底淹没在历史的尘埃里，总有人记得他。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一点点念想，就能燃起熊熊大火，烧尽后悔和遗憾。

　　*****

　　金照雪身着卡其色的小熊睡衣，染成栗色的长发藏在睡衣的帽子里，没入脖子深处，就像围了条毛围脖似的。

　　凌晨的钟声响起，金照雪窝在沙发上，看着春晚跨了年。

　　父母提前回了老家，因为疫情封控回不来，金照雪就一个人在家里过年。

　　金照雪的家不大，却很温馨。

　　她的门口玄关处挂着一张全家福。

　　坐在全家福正中心的是一位身穿绿色旧式陆军军装的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的军帽上只有一颗简简单单的颜色鲜艳的红星，军服上没有挂着肩章。

　　老人的身旁一左一右空出两个位置，上面没放任何东西，似乎是给已经逝世的人留出的位置。

　　金家人也不少，金照雪站在老人的斜后方的位置。

　　金照雪那时看起来年纪不大，似乎就是上初中的样子，穿着校服照的相片。

　　金照雪的左边和右边站着一男一女，看起来是金照雪的爸妈。金照雪和他们长得很像，一看就是他们亲生的。

　　

　　金照雪听了老爸的话，给照片旁供奉的牌位前的香炉里上了三柱香。

　　平常上香的事情是爸爸在做。金照雪是唯物主义者，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但架不住她爸妈每天要她拍照上香的情况，否则就断了她的生活费。

　　

　　她小时候问过爸妈，家里供奉的牌位是什么人？

　　爸爸说按辈分来说，一位是她早逝的大爷爷，一位是她早逝的姑奶奶。

　　二人皆是在那段烽火岁月中牺牲，至今没有找到他们的尸骨。

　　他们死得年轻，后继无人，所以就由他们这一支的后人负责祭祀，以免他们死后在地底下受欺负。

　　金照雪不相信人死后会有灵魂，在她看来，死后万事空，人更应该活在当下。

　　与其沉溺在虚无的过去，还不如放眼更切实际的未来。

　　金照雪的舍友在宿舍群里发来一条信息：“你们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新年暴富！”

　　“瘦十斤！”

　　“变美！脱单！”

　　金照雪想了半天，看着眼前空空荡荡的牌位，最后打下：“河清海晏，国泰民安。”

　　金照雪的愿望招来了舍友的嘲笑。

　　“雪雪你怎么许这么个愿望啊？难道是因为疫情吗？”

　　“太假了，太假了！之前也没看出你‘忧国忧民’啊。你许的愿望不算数，重新许！”

　　“我爷爷奶奶过年都不会许这样的愿，许点吉利的愿望。”

　　叮叮！金照雪的手机弹出红包样式，封面写着“时空体验卡”的界面。

　　“用户金照雪触发关键词：河清海晏，国泰民安。恭喜用户获得一次‘时空体验卡’。”

　　“时空体验卡是啥玩意儿？”

　　金照雪以为是类似“集五福”的活动，带着好奇心点开了。

　　霎时间，手机界面迸发出七彩缤纷的光芒，将金照雪给吸了进去……

　　将近一百年前射出的子弹，将近一百年后正中金照雪的“眉心”。